锦户亮久违地失眠了。
躺在这张床上，无论如何也睡不着。就像是进入了别的空间一样不安。
那个人睡在这里时，有没有想过被她置之不理的孩子。
每每想到这些，胸口憋闷苦涩的物质就不停放大，扩散，像是有毒的细胞不停吞噬着自己的血肉一样。
横山裕。
想到睡在外边的人时，那种苦闷感会稍微减缓一些。他没有强硬地要求自己必须跟他建立什么亲属关系，就像从前叔叔非要让他和自己家里人一起去游乐园，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自己接受了他。
锦户亮坐起来，在黑暗中细听客厅的声响。横山裕睡得很熟，除了那种属于人的存在感之外，没有其他声音。
手受伤以后，有一小段尴尬的时期。锦户亮没法做菜，更重要的是没法好好洗澡。
他突然想起自己蜷缩着身体坐在浴室里的小凳上，横山裕帮他擦背的情景。
大概并不习惯做这样的事，横山裕进来浴室跟他对上眼睛就立刻移开视线。
但是，因为他的紧张锦户亮反而感到得救了。
“都是男人，横山君紧张什么。”
“口气不小啊你，哪个小鬼不小心摔伤还死撑着不想告诉别人？”
“吵死了！”
“我可比你年纪大诶，给我用敬语！”
一来一往地，两人度过了这个时刻。他们彼此都知道锦户亮最不想得到的就是刻意的温情。
锦户亮看了一眼门口。
他很想到客厅里去。可是他找不任何合理的借口。
横山裕真的像他所说的，只是一起生活而已。不会帮他准备便当，也不会叮嘱他记得带钥匙，相反偶尔还忘记扔垃圾、交电费，锦户亮不得不像一个真的一家之主一样担心着各种事。
但是这样就好。
锦户亮看着天花板，和那家伙一起吃饭聊天，能真正的笑出来。
不用担心会辜负了他的好意，就像和叔叔家一起在游乐园门口拍照那样，逼着自己去装出一副幸福满足的样子。
横山裕半睡半醒之间感觉到身边有人，睁开眼被站在一边的家伙吓了一跳。
“干嘛啊……”
“没事……”锦户亮低了头，转身就向卧室走去。
“等等，怎么回事啊……”
横山裕坐起来拉住他，“做噩梦？睡不着？”
锦户亮不说话。
横山裕打了个哈欠，揉眼睛。过了一会儿，他拍了怕身边的地板，“把被子搬过来吧。”
“嗯。”
锦户亮抱来自己的被子，横山给他让了些空间，他就铺开来一骨碌钻进去，刚才有些发冷的手脚很快热了起来。
横山裕背对着他又打了个哈欠，“可别感冒啊。”
锦户亮望着客厅的天花板，心脏砰砰跳。这种感觉就像郊游时老师告诉大家可以在森林里过夜一样，激动不止的心情。
那以后两人就这么一起在客厅睡了。横山裕从没有问过是什么原因，锦户亮也从来不说。洗漱之后很有默契地把地板清理干净，拿出两床被褥来铺展开。
不过，锦户亮发现横山裕的睡眠很浅。稍微移动一下，他就会醒来，迷迷糊糊地看他是不是没有盖好被子。
对此锦户有些匪夷所思。从7、8岁开始他就周旋于各个亲戚家，学着读懂空气，独立生活。睡在表弟家的双层床上层好几年，他从来没有乱踢被子过。
因为那时他还没长多高，把被子踢到地下冷醒，也不好意思叫醒叔叔和叔母来。他只能一个人把被子拖到二层去，花了整整一个小时。
把这件事轻描淡写地告诉横山裕时，他说，“你还真是很懂事。”
“可是没必要那么懂事，你还是个小孩子。”
小孩子吗。
锦户亮的青春期比周围的男生来的要晚那么一点。别人开始蹭蹭地拔高个头时，他只有声音变得嘶哑了一些。
喉结突起，毛发开始变得旺盛，踢足球跑动的时候t恤会擦痛胸口。锦户亮偷偷在学校的厕所隔间里观察自己身体的变化，害怕又激动。
没人在乎这里有个小孩子正在一点点变成大人。十四岁时锦户自己清洗被弄脏了的床单，过了半年在表弟哭着问他自己是不是生病了的时候，从床单下翻出一本水着女星的杂志给他。
眼下他面对着横山裕，翻身过去又翻身回来。
锦户是个精力旺盛的现役少年。
横山裕费力地缓缓睁开眼睛，手指动了动，压住了锦户亮的被边。
锦户亮用手臂盖住脸，强迫自己入睡。
十分钟后，他从被子里伸出手，握住了那根手指。
-待续